文/万物君

2018年5月28日，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研究成果公布，称距今5800年前后，黄河、长江中下游以及西辽河等区域出现了文明起源迹象。

2023年7月8日，文明探源诠释何以中国，称8000年前，在贾湖、兴隆洼等遗址，出现极少数规模较大、随葬玉器或绿松石的墓葬，说明社会已经出现分化，开启了文明起源的进程。

短短5年时间，中华文明探源工程把中华文明起源的时间，从5800年前往前推进2200年至8000年前。

为何会如此修正？这样的修正有道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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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美国芝加哥大学东方研究所召开了一次近东文明起源学术研讨会，会上有一位学者叫克拉克洪，他提出了文明的三条标准。

后来，英国学者格林・丹尼尔补充了克拉克洪的三条标准，于1968年出版了《最初的文明——文明起源的考古学》。

书很小，但是很流行，于是，文明的三条标准在全世界得到了普及。

这三条标准分别如下：

一，要有城市，而且这个城市要能容纳5000人以上的人口；

二，要有文字，因为没有文字，人类的思想积累就无法留存和传播；

三，要有复杂的礼仪建筑，比如埃及的金字塔。

他们认为，这三条不必都具备，只要具备两条即可，但文字必须要有。

后来，有东方学者觉得最好再加上一条，即冶金术的发明。

所以，现在在我们国内，文明有四条标准。

按照上述标准，殷墟是公认的文明社会。

那么二里头呢？它有城市、有复杂的建筑、有冶金术，也有一些可能是文字的符号，所以也当属于文明社会。

再往前的陶寺遗址，有宫城、观象台、扁壶毛笔朱书，称其为文明社会，应无争议。

继续往前推，5300年前，郑州西山古城有城市，可能没有文字，算是文明社会吗？

如果严格按照克拉克洪等人的标准来判断，西山古城不算文明社会，但是，一个能够建立城市的社会，无论如何都应该说是文明的。

这就需要我们反思文明的标准：一定要有文字吗？印加文明没有文字，但这不妨它是伟大的美洲文明。

所以，文字不是文明的必要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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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需要重新定义文明，并让它与技术、文化等区别开来。

其实，不管是城市、文字、礼仪建筑，还是冶金术，其背后都是技术的体现。

然而，仅仅有技术，并不意味着就是文明的。

例如大约两万年前，华南地区的中国人就发明了陶器，这应该是很高级的技术了，但我们并不能说那时是文明社会。

从逻辑上来说，技术与文明没有直接关系，进一步来说，文字、城市、冶金术等等，与文明与否没有关系。

至于文化，它是人类获得的物质和精神的生产能力，以及人类创造的物质和精神财富的总和。

换言之，制陶、渔猎、制造骨笛、吹奏乐器、讲故事、跳大神、阅读《红楼梦》等等，都属于文化的范畴。

有人说，文明是较高等级的文化存在形式。

问题是，什么是较高等级的文化？阅读《红楼梦》比吹奏骨笛高级？制造原子弹比渔猎高级？从生产力方面来说，的确如此，但从生产活动本身来说，二者并无高下的区别。

事实上，文化的范畴很大，而文明的范畴要相对小些，主要是就社会关系而言的。

而社会关系的本质是生产关系，所以文明的定义如下：

文明，是技术发展和普及到一定程度后，所带来的生产关系变革的产物。

这一产物是什么？是社会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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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目前为止，人类社会先后经历过农业文明、工业文明和信息技术文明。

所以，探究文明的起源，实际上就是探究农业文明的起源。

人类在两万年前发明了陶器，在一万年前驯化了野生稻、粟、黍，在八九千年前发明了石磨盘等农具，这是农业文明起源的技术前提。

当这些技术普及后，会带来什么？

是社会分化吗？

探源工程称，8000年前，在贾湖、兴隆洼等遗址，出现极少数规模较大、随葬玉器或绿松石的墓葬，说明社会已经出现分化，开启了文明起源的进程。

然而，与其说8000年前社会出现分化，不如说社会出现分工。

不同分工的人，去世后随葬不同的用品，是很正常的事：

男性农民随葬石斧、石镰等，女性农民墓葬随葬石磨盘、石磨棒等，氏族首领随葬玉器、叉形器等，知识分子随葬契刻符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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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社会分化始于何时？

接下来我们逐个分析新石器时代各个阶段的社会情况。

仰韶时代半坡类型时期（距今6800年到6200年），居住区中央通常有大房子和空旷的广场，环广场四周，为居住的房子，通常成组布置，每一组又由多个家族组成。

而且，对偶婚族居于同一聚落。

这一时期，女性的地位高于男性。

仰韶时代史家类型时期（距今6200年到5900年），盛行二次合葬，墓葬内的随葬品为集体随葬，置于墓坑内一侧或一角。

其聚落仅由一个氏族组成，层级为：氏族-大家庭-对偶式小家。

仅就二次合葬习俗而言，不难发现，截至史家类型时期，社会仍未出现分化。

到了仰韶时代庙底沟类型时期，聚落不仅数量多，而且规模大。

半坡类型时期规模较大的聚落多在2—5万平方米，发展到庙底沟类型时期，大聚落规模达十几万平方米。

庙底沟类型时期，也有大房子，但它不再具有议事的职能。

这种大房子很可能是由特殊人物掌控的整个聚落神殿一类的礼仪性建筑。

大聚落和大房子，意味着，庙底沟时期，社会出现了分化，有人掌控了更大的权力和更多的资源。

就此而言，可以认为，文明起源于庙底沟时期，其距今或为5800年前，也就是探源工程第一次公布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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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个总结：

一、所谓的文明三要素或四要素，混淆了文明和技术的概念，因此不科学；

二、文明是社会学概念，是生产关系变革导致的产物；

三、文明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社会分化；

四、社会分化始于仰韶时代庙底沟类型时期，距今约5800年；

五、距今8000年的裴李岗时代，只是出现了社会分工，并没有出现社会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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