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狱到被贬,苏轼的心境有怎样的变化?
绍圣四年 1097,六十二岁的苏轼在谪所惠州接到了一封琼州别驾,昌化军安置的告令,这意味着苏轼从惠州又再次贬谪到琼州。
从事件发生的前后关系来看,这一次被贬,是乌台诗案的延续。
在乌台诗案之中,苏轼被污谤讪朝政,监于御史台,饱经折磨。
在曹太后与苏轼友人的倾力营救下,最后于元丰三年 1080被贬为黄州团练使。
绍圣元年 1093六月,追贬惠州,到了四年又再贬琼州 从孔凡礼《苏轼年谱》。
从下狱到被贬,从一贬到三贬,这不得不说是处于令人惋惜的人生下坡路,那么苏轼在这段人生下坡路中究竟是有着怎么样的心境呢?他的心境有怎样的变化?感兴趣的读者和历史百科小编一起来看看吧!
绍圣元年六月,身在黄州的苏轼被责授宁远军节度副使、惠州安置,同年十月二日,经过长途跋涉到达惠州。
由此开启了苏轼的岭外人生。
应当说,岭南温暖的环境安慰了惊惶不定的苏轼。
在赴任惠州途中,苏轼经过江西惶恐滩,留下山忆喜欢劳远梦,地名惶恐泣孤臣的诗句,可见其惊魂未定之状态。
到了惠州不久,在给小斋——思无邪斋写的斋铭中,苏轼写道大患缘有身,无身则无病。
廓然自圜明,镜镜非我镜。
如以水洗水,二水同一净。
浩然天地间,惟我独也正。
则颇能见苏轼借助出世之法来排遣愁绪、解脱困苦的心境。
这从其子苏过的《大人生日 其三》诗中也能看出,诗云:从此轩裳真敝屣,世间出世固难兼。
据《苏轼年谱》转引正是由苏轼的出世之法叙说。
苏轼在惠州的生活是较为安逸的。
据《苏轼年谱》,苏轼刚到惠州,即新酿了桂酒,不久惠州州守又馈赠苏轼大米。
《苏轼诗集》卷三十八载《惠守詹君见和复次韵》中说欲求公瑾一囷米,试满庄生五石樽,即是此事。
同时,友人的书简不断。
种种这些宽慰了苏轼,使其能够从被贬的困苦状态中暂时脱身,仍为一位嗜酒而风流的高士。
绍圣二年 1095三月,在友人的招待下,苏轼游览了惠州山水。
美好的惠州山水、淳朴的惠州风俗使得苏轼诗兴大发,写下了《和陶归园田居》组诗。
在该组诗的小引里头,苏轼写到始,余在广陵和渊明《饮酒二十首》,今复为此,要当尽和其诗乃已耳。
《苏轼诗集》卷三十九从此可推苏轼当时之开怀、喜悦心境,人生的乌云在此是一消而散了。
不过,这样的好景并不长。
就在苏轼从寄居惠州感到快乐的时候,本文开头所说的那封告令便到达了苏轼手中。
从惠州到琼州,不变的是以贬谪为惩治手段的罪罚,变的却是决定生存或死亡的生活环境。
虽然惠州是处在古书中所称的瘴疠之地,但惠州毕竟有甘美的荔枝、可口的卢橘,毕竟有一批热情接待、安慰他的友人,苏轼在此还可以发出丰湖有藤菜,似可敌莼羹的感慨 孔凡礼《苏轼年谱》卷三十五引此,言惠州可与眉州比美,可见苏轼在惠之适然。
可对于琼州这样一座处于茫茫海外的孤岛,苏轼又一次感到了绝望。
在后世的描述里,苏轼一贯是豁达的形象,一句用舍由时,行藏在我 《沁园春·赴密州早行马上寄子由》,一句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临江仙》,一句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定风波》,皆是后人口传笔述常常引为对苏轼的赞语。
然而潜藏在诗文之下的那个苏轼,在面对这样的重大的人生转折时,显现出了他那真正的仓皇之态。
据《爱日斋丛抄》记载,当苏轼得到再谪琼州的告命之后不久,他对苏过说吾甚喜《松醪赋》,盍秉烛,吾为汝书此,倘一字误,吾将死海上,不然,吾必生还。
苏过苦谏,苏轼不听,径伸纸,落笔,终篇无秋毫脱谬,父子相与粲然。
据《苏轼年谱》卷三十六在这个故事里,苏轼终究是释然了,但细细品味,这个释然并不如书《松醪赋》来占卜前途的仓皇来得真实。
在经过广州之时,苏轼给史太君写了一封信,信中说某谪南海,狼狈广州。
这里所谓的狼狈,是描写自己身在谪途的实态,也是描写自己前往琼州的心态。
不过,行至藤州,苏轼遇见了自己的弟弟苏辙——苏辙正在贬往雷州的路上。
在这段路程上,许久未见的兄弟二人终于得以面对面的倾诉。
苏辙《次韵子瞻和陶公止酒》中说谁言瘴雾中,乃有相逢喜。
连床闻动息,一夜再三起。
见《栾城后集》卷二可见当时兄弟相亲之意。
应当说,这是苏轼在谪往琼州路途中的唯一慰藉。
绍圣四年七月二日,经过长途跋涉,苏轼终于到了琼州昌化军。
这一段生死险途,反复考验着苏轼的身心。
他在昌化军写的《到昌化军谢表》中说:臣孤老无托,瘴疠交攻。
子孙恸哭于江边,已为死别;魑魅逢迎于海外,宁许生还。
可见其不抱生还之望。
在此而言,惠州美好的生活所抚慰的绝望、愁苦,随着映入眼帘的琼州景色被一一唤醒。
困难还不止是陈年的悲苦,在昌化军,苏轼面临的的第一问题是居住问题,据《苏轼文集》卷十九《桄榔庵铭》记载,苏轼刚到海南,无地可居,只好居住在一片桄榔林下。
其次就是生活物资的缺乏,据《苏轼佚文汇编》所载《答程大时》一文,苏轼在昌化军是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窘迫的生活状态无疑更加重了苏轼的内心负担。
绍圣四年中秋,苏轼写下了那篇著名的《西江月》: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夜来风叶已鸣廊。
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
中秋谁与共孤光。
把盏凄然北望。
在这首词中,自乌台诗案以来的各种负面情绪得到一次总的发泄,悲痛、愁苦、仓皇、绝望交相传递而出,结句把盏凄然北望一出,真是令人同悲。
不过,似乎应该说这个负面情绪的发泄是有益的,嗣后其所作各篇和陶诗章,其风味皆如翛然独往来,荣辱未易关一语所言,颇近淡然。
在昌化军,苏轼同当地的百姓有亲密地交往,也得到了当地百姓的爱戴。
在离开海南之际,他写下我本海南民,寄生西蜀州的诗句,来表达他对海南的深厚感情。
琼州昌化军见证了苏轼人生中的最后一段传奇岁月。
所谓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苏轼的诗文在此 其《海外集》部分也沾染上了奇特的气息。
如《别海南黎民表》诗中说平生生死梦,三者无优劣,将生死之间插入梦;又如《和陶〈东方有一士〉》诗中说还将岭茅瘴,一洗月阙寒,所谓用岭南瘴疠之气来清洗月华之寒,俱为奇思奇笔,大有非子瞻不得道此语之感。
纵观苏轼由惠州到琼州昌化军的前后,其心态历程转折起伏之复杂,是历代诗人中罕见的。
而其由困苦转惊惶,由惊惶转释然,由释然转欣喜,由欣喜转绝望,由绝望转淡然,最终由淡然转入对人生种种迹遇的开怀的过程,也是他的诗文熔铸他的生命风格的过程。
可以说,苏轼自惠至琼前后的诗文,也是一部诗史——一部苏轼个人的心灵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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