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一切都始于那么点运气。
2019年12月,在四川广汉,三星堆博物馆三公里外的地方,考古人的探沟不偏不倚,碰到了一件铜器,六个祭祀坑由此被发现。
不远处,是33年前就被发掘过的一、二号坑,当时,是附近的砖厂工人在这里取土时,最先发现了玉器。
近两年,这里罩上了几个通透的玻璃房——恒温恒湿的考古发掘舱,来自全国各地的考古队员钻进去,一点点剥掉三千多年前的泥土,一件件器物慢慢露出来。
今年6月13日,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公布了他们的成果:六个祭祀坑目前共出土编号文物近13000件,七、八号祭祀坑发现不少造型精美的青铜器,包括龟背形网格状器、青铜神坛和顶尊蛇身铜人像等。
媒体和公众的热情一浪一浪地扑过来,考古队员一遍遍地讲述与文物相遇的故事。
他们也觉得自己幸运。
比如,三星堆遗址工作站站长雷雨,年轻时因为生病错过了1986年那场浩大的发掘,却在快退休的年纪,赶上了这一次。
还没毕业的何晓歌,从北京来到八号坑,用三个正好形容这次经历:正好她的导师是研究三星堆的,正好她没有确定博士论文题目,正好三星堆有了新的发现。
截至目前,三星堆遗址的考古发掘面积不到2万平方米,占整个遗址总面积千分之一左右。
考古人知道,这次发掘也只是漫长征途里的一小步,三星堆永远是——未完待续。
2020年8月,三星堆考古大棚内的发掘者。
三星堆遗址工作站站长 雷雨 摄
最有个性的孩子
人们花了一年时间,才看清它的样子。
最初,它只露了弧形的边沿,能看出是件尊的形状。
在三星堆祭祀区八号坑,一层象牙铺得密密麻麻,那座后来令人惊艳的鸟足曲身顶尊神像,就躺在这下面。
那是年5月。
清理了一段时间,象牙和泥土褪去,八号坑坑长赵昊蹲下来仔细观察,觉得它跟之前在三星堆发现的尊都不一样:整体瘦长,像觚形尊,尊口还有一圈小孔。
他猜测,这可能是鼓,西南地区出土过类似文物。
春去夏来,在距离这件尊半米远的地方,人们又发现了罍(léi)——古代一种盛酒的容器。
去年8月底,在它们中间,一座青铜人像也露了头。
之前,三号坑出土过类似的器物,人像的双手上举。
根据经验,露出来的那截往上翘的部位应该也是手,但赵昊感到不对味了:怎么只有一只?
当压着人像的最后一根象牙被清走,他们才发现,向上翘起的,并不是手,而是身子。
这是一件近乎倒立的人像:双手往下撑,人的下半身向后翻,像个U形。
惊喜不止这一个。
人像的手挨着罍,赵昊本打算先把手清出来,没两天,坑里的队员告诉他,不行,手跟罍焊死了。
人像的头和觚形尊离得近,大家又慢慢剔掉周围的土,一整个下午,赵昊的心里都直打鼓。
清理工作持续到晚上,最终确认:头和尊也被焊死了,没有缝。
这意味着,原本是三件象征不同文化的器物,觚形尊,人像,方座罍,变成了一件长达1.6米的重器:青铜人像头顶尊,手撑方座罍,U形的身子往外翘。
当时,中央电视台本准备直播,向观众展示提取觚形尊的过程,赵昊给导演打电话解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原本那件尊提不了,好消息是,它变成了一件国宝。
但故事还没结束。
到了今年6月15日,文保人员赶来提取时,发现人像的身子缺了一半,坑里也没找到。
三星堆博物馆文物保管部部长余健想起来,馆里有一件鸟脚人像,1986年出土于二号坑,纹饰和这件人像很相似。
或许可以试试跨坑拼接。
鸟脚人像离开了展厅的玻璃柜,被送往文物修复馆。
余健捏着圆柱状的鸟脚人像腰部,指尖发颤,慢慢靠近那副刚提取出来的残缺的身子,发现茬口的吻合度几乎在90%以上。
这场跨越3000年的合璧,让它拥有了一个复杂的名字:鸟足曲身顶尊神像。
2022年6月16日,已拼对成功的鸟足曲身顶尊神像。
图片源自四川广汉三星堆博物馆微博
它以近乎张扬的形态,再一次打破了人们的想象力。
有人感叹,三星堆是不是外星文明?三星堆遗址工作站站长雷雨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三星堆应该是中华文化大家庭中,最调皮的、最有个性的一个‘孩子’。
运气
考古人不相信运气,只相信天道酬勤,地道酬勤。
在母校的毕业典礼上,雷雨曾说过这样一句话。
但私下里,他说,这句话是别人帮他加上去的,他还是相信运气的。
早些年,他的运气似乎差了一点儿。
作为四川省万县地区(现为重庆市万州区)的高考状元,他的第一志愿是北大经济系国民经济管理专业,却阴差阳错录到了历史系考古专业,学了这个不喜欢也不讨厌的专业。
1984年,刚毕业的雷雨来到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工作。
那时,三星堆考古工作站还没建起来,他跟着当时的站长陈德安,住在村民的砖房里。
勘探、发掘都是露天进行,没有现在的考古大棚,更没有恒温恒湿的考古舱。
同期的一个同事觉得太辛苦,后来转行去了银行。
辛苦是辛苦,但雷雨不在乎,他喜欢待在野外,自由、安静。
两年后,一、二号坑被发现,一醒惊天下的三星堆开始被人们熟知。
可当时的雷雨患了肺结核,只能回老家养病,几个月后,他再回到考古工地,才发现自己错过了一次重大发掘。
这段经历,雷雨被问过很多次。
你会不会觉得遗憾?
不会。
换了别人,可能会觉得运气不好,但我觉得没有什么。
他总是淡淡地回答。
之后很多年,三星堆的考古工作并没有停下,只是外界的关注在慢慢淡去。
曾有出版社来找雷雨,也有省文物局的人劝他调过去当公务员,待遇和环境都更好。
雷雨问,每天要按时打卡吗?当然。
他立马摆手,不去不去,我是自由魂。
改变出现在那次发掘的33年后。
2019年,三星堆遗址被纳入国家文物局考古中国项目和四川省古蜀文明保护传承工程项目,考古人员期待这里能有新发现。
那年12月2日下午,三星堆考古研究所所长冉宏林和雷雨正在开会,收到了来自发掘区的微信消息,出现铜器。
冉宏林看了一眼图片,光秃秃的土里闪着一抹青绿色,他叮嘱道,搞清楚先,不要声张。
当时,陈德安刚好也在广汉,他曾主持过三星堆一、二号坑的发掘工作。
赶到现场后,陈德安下到坑里,在那点颜色上摸了一把,说:大口尊,没问题。
出现铜器的地方,原本搭建着用于展示一、二号坑及复制品的展示平台。
将其拆掉后,考古人员又勘探了一年,才把这6个祭祀坑确定下来。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幸运,像一下子开到了6个盲盒,还是隐藏款那种。
这回,运气终究眷顾了雷雨,如果我们探沟的布设偏了一米,就碰不到那件铜器,可能就放弃了,或许又要等几代人才能再发现。
对他来说,再次找到祭祀坑,就像与老朋友重逢。
2020年5月,三星堆遗址发掘现场的考古探方。
三星堆遗址工作站站长 雷雨 摄
让更多人了解考古
盛夏七月,走进三星堆祭祀区考古大棚,闷热会减少几分,更凉快的是那4个恒温恒湿的玻璃房——保护祭祀坑的考古发掘舱。
木栈道弯弯绕绕,通向新发现的祭祀坑,1986年发掘的一、二号坑也分布在两旁。
常常的,当雷雨背着黑色双肩包、胸前挂着相机,出现在发掘现场,总会被一批批媒体围住。
面对数十个镜头,他耐心地回答着那些相似的问题,顾不上额头渗出的大颗汗珠。
末了,雷雨微笑着跟记者们说:感谢大家对三星堆的关注。
目前,三、四号坑已发掘完毕,五、六号坑完成整体提取,进入实验室发掘阶段,还在发掘尾期的七、八号坑几乎吸引了人们的全部目光,龟背形网格状器、神坛、神兽等热门文物,都出自这两个坑。
2022年7月,在二号坑旁边,考古人员正在恒温恒湿的发掘舱内工作。
新京报记者 吴采倩 摄
换上防护服,戴上头套、鞋套,记者们进入发掘舱,把镜头对准赵昊。
他留着平头,蓄着胡子,语速缓慢,介绍着还躺在坑里的宝贝。
对他来说,这都是家常便饭,最夸张的一次,赵昊对着不同的镜头,把一样的内容讲了八遍。
还有一些参加夏令营的学生会来到这里,赵昊就总变着法子把知识讲得更通俗,比如,提取文物时,要先把3D打印的硅胶保护套罩上去,就像面膜;提取象牙时,要用高分子绷带捆扎,绷带变硬就像米饭变硬。
不远处的三星堆博物馆,也迎来了暑期旺季,每天能接待一两万游客,门口总是排着长长的车龙,馆内也是人挤人。
目前,博物馆新馆正在建设中,预计明年10月能正式开放。
2022年7月,三星堆博物馆迎来暑期旺季,许多游客在青铜大立人前驻足、拍照。
新京报记者 吴采倩 摄
很明显,三星堆火了。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
赵昊觉得,这对广汉和考古研究的发展,都是有益的。
公众对考古行业更了解,也会让这个专业招生更容易些,能吸引到更多人才。
许丹阳对此深有感触。
95后的他是四号坑的负责人,也是最年轻的坑长。
三星堆引发关注前,亲友们对他的工作几乎一无所知。
有人拿着淘来的物品让他鉴宝,也有人请他去看风水,还有亲戚叮嘱他,在野外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小心灵异事件……
三星堆火了之后,亲友们逐渐了解他的工作,也消除了之前的误解。
许丹阳说:希望有更多人了解真正的考古,理解考古人,我们真不是在荒郊野岭挖宝的。
赵昊记得,年2月,初到广汉时,自己的外地口音常引起当地人的注意,闲聊时,他发现很多人根本没去过三星堆博物馆。
不过两年时间,有些居民再遇见赵昊,竟会主动问他考古进度。
当我们在进行遗址保护时,周边民众的支持度是很重要的,他们只有了解考古,才会主动去保护文物。
赵昊说道。
未完待续
人们都爱把目光聚集在大件的铜器上,但在有些人眼中,坑里那些不起眼的物质,才是最珍贵的。
在发掘现场,有几间实验室,郭建波大部分时间都泡在里面。
他是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文物保护中心馆员,肩负着在这里寻找丝绸的重任。
虽然他总是一身运动装扮,却常常久坐不动,一坐便是一整天。
2020年12月,郭建波在观察文物表面,寻找丝绸。
受访者供图
从考古学分析和出土的器物来看,三星堆可能是有丝绸的。
郭建波说道。
但最初,大家心里都没底,因为在四川地区的考古发现里,从没出现过丝绸。
他先从一、二号坑出土的文物入手,每天拿一把放大镜,着了魔似的盯着看,有时候做梦都能梦见丝绸。
那片日思夜想的经纬组织,后来终于找到了。
样本被送到中国丝绸博物馆检测,检出了蚕丝蛋白信号,确定了三星堆有丝绸。
这一次发掘中,丝绸也出现了。
年初,考古人员在四号坑发现了一团类似麻线的物质,随即取走了周围的土样。
郭建波用显微镜观察,看到了黄米粒般大小的丝绸。
考古发掘,不仅仅是在于出土多少件青铜器或其他器物,而是在于我们能否发现之前没有发现的东西,能否体现与以往发掘不一样的地方。
郭建波说。
惊喜仍在继续。
最近,在八号坑,他不仅找到了丝绸,还发现其表面有涂层。
他推测,这或许让丝绸具备了书写的可能性。
进一步观察,他在丝绸表面发现了不同的颜色,红色、黄色、黑色。
2022年5月,显微镜下,八号坑出土的丝绸。
受访者供图
在古代,丝绸是能沟通天地人神的媒介,在上面书写祝福和祭语,不是没有可能。
郭建波和团队希望能在上面找到完整的符号或文字,但很快陷入瓶颈。
那些颜色星星点点地分布,连不成笔画,郭建波感叹,就差那一撇。
冉宏林也做过类似的美梦。
梦里,他发现了像文字又像图画的东西,刻在人头骨内侧,还有落款和时间。
醒来后,他觉得自己是一梦多想:既想找文字,又想找到人骨,还想确定年代。
人就要有梦想,否则与咸鱼有什么区别。
作为三星堆考古研究所所长,也是本次考古发掘的领队,冉宏林自称是在三星堆待了十年的老头儿。
在微博上,他会祈祷自己能美梦成真,也会分享考古发掘日记,还有在院子里种的菜,养的鸡。
也有一些梦真的实现了。
比如,三星堆的年代确定了。
考古人员在对近200个样品进行了碳14测年后发现,测年数据集中在公元前1131年至1012年,解决了过去三十年来关于祭祀坑埋藏年代的争议。
另一个核心问题是这些坑的性质,一直存在着争议,当称它们为祭祀坑时,冉宏林会严谨地加上双引号。
从目前的发掘情况来看,三星堆很有可能不是直接的祭祀场所,而是掩埋器物的地方,红烧土块则是证据之一。
在八号坑发现的红烧土块。
受访者供图
在发掘现场,再普通的土块也会被小心装袋、编号、保存。
这是在为未来保存样品。
冉宏林说。
它们包裹着历史的真相,等着人们一层层剥开,现在还没办法进行那么精细的研究,等将来的科技发展得更好,就可以解答其中的秘密。
当然,很大的可能是,有些问题永远找不到答案。
不过,考古人能看得开。
赵昊曾对记者说,不是所有考古人都能挖到好的遗址,他的快乐是解答一个个小问题,例如,人像和尊的焊缝有没有焊死。
五、六、七号坑的负责人黎海超亦是如此。
他说,用刷子把器物刷出来,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考古是特别漫长的。
我们不可能解决所有历史问题,在现有的水平下,走好每一小步。
冉宏林说,三星堆还有很多谜题没有揭开,比如,是否有文字、大型墓葬和青铜作坊等,仍需要一代又一代考古工作者的努力。
他既期待,又满怀信心,三星堆的重大考古发现永远是‘未完待续’。
沧海桑田
对于考古的意义,雷雨更是云淡风轻,就像人的眉毛一样,无关生死,但会让人更美好。
何晓歌能理解这种感觉。
大四时,她第一次到殷墟遗址实习。
第一次摸到出土的文物,不过是几块硬邦邦的陶片和石头,但是一股暖流不断地从指尖往身体里淌,感觉很神圣,像在跟几千年前的人握手。
年3月,考古人员在清理五号坑内的金器。
三星堆遗址工作站站长 雷雨 摄
不过,那只是短暂的瞬间,多数时候,这份工作没那么浪漫。
年初,在北京大学考古系攻读博士的她来到三星堆。
那会儿,八号坑刚往下挖了20厘米,在满是硬黄土的填土层,没有太多发现。
这个梳着高马尾、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整日拿着小竹签、小刷子,蹲在地上,慢慢抠。
八号坑的灰烬层很厚,有十几厘米,每往下清理一两厘米,就要扫描、编号和提取。
由于长时间蹲着,她的膝盖半月板磨损严重,有积液,还绑了一个多月的石膏。
那段时间,如果你在发掘现场看到一个僵尸跳的女生,就是她。
一挖就是半年。
灰烬层布满了碳屑和土粒,编号的文物近4000件。
金器和玉器显眼,但量少,更多的是小铜器的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
赵昊回忆,当时大家心态也有点崩,不知道什么时候挖到头。
难熬的日子里,队员们喜欢串坑。
到聚宝盆三号坑,看看人家又挖出了什么宝贝,再期待自己坑里的文物出土。
八号坑是金属反应最强烈的坑,可能存在大量高密度的金属堆积,望着满是碎片的灰烬层,何晓歌也会担心,害怕那些金属信号都是这些碎片发出的。
揭了一层还有一层,最让人绝望的是象牙层。
没有别的,只有象牙。
何晓歌说道。
经过3000多年的掩埋,它们像点心一样酥软,一捏就碎,考古队员要趴在一平方米大小的空中小吊车上清理,另有一人在坑边操控吊车方向,这叫开车。
这辆车并不稳,有些晃动,再加上长时间头朝下,人很容易晕。
轮到上车的队员,当天一般不敢吃太多,怕吐。
一天的工作结束,小吊车往上升,何晓歌抬起头,对坐在坑边的同伴说:你不要晃,不要在我脑袋里晃。
2022年6月,何晓歌(右)与队友王春铃在发掘八号坑的文物。
三星堆特约摄影师 余嘉 摄
提取象牙时,文保人员要在象牙表面裹上保鲜膜,保住水分,再用纱布和高分子绷带捆扎,等绷带变硬后再取。
每天只能提一两根。
直到今年4月,八号坑终于提取了第397根象牙,也是六个祭祀坑中的最后一根。
就这样,过去的一年里,何晓歌见证了八号坑一点点地降下去,琳琅满目的青铜器出现在眼前。
她说,这大概就是沧海桑田。
这样安静、甚至有些无聊的工作环境,在很多考古人眼里,反而是世外桃源。
黎海超就喜欢待在坑里,把脑子放空,把土清去,再把文物挖出来,没人能打扰他。
他更怀念在野外考古的日子,能远离很多烦恼,简单纯粹。
忙完工作,等到午饭时间,去村里唯一的小卖部,买罐冰镇的菠萝啤,咕嘟咕嘟灌下去。
而他现在要负责五、六、七号坑的考古工作,要兼顾四川大学的教学研究,还有一些媒体接待,日程填得满满当当。
雷雨住在旧的三星堆工作站,屋内摆满了书。
受访者供图
不用去发掘现场的时候,雷雨喜欢待在旧的三星堆工作站,和几个保安住在一起,还有别人送他的两只猫。
那是一栋三层楼房,他住在一楼,门前栽着几盆多肉植物,屋里摆满了书。
日子很自由。
吃过晚饭,他睡一觉,再起来写考古报告,直到凌晨四五点。
蝉鸣消去,雏菊隐进夜色,只有星星在闪。
写累了,雷雨就看一眼窗外,不远处是三星堆考古大棚,那里的灯彻夜通明。
记者 吴采倩 实习生 郑欣怡 四川广汉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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